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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啟明制造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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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啟明制造廠

陳子輕讀完詩歌匆匆回職工宿舍,別人跟他說宗懷棠已經上班去了。

“宗技術談對象呢,向師傅你體諒體諒。”

陳子輕笑著說:“應該的。”

人一走,他的嘴角立刻拉了下去,那對雙胞胎出生只差幾分鐘,今年三十二,大幾分鐘的那位有未婚妻,感情穩定明年結婚,女方有時會來廠裏,男才女貌很被工人們看好。

小的一條腿瘸了照樣很吃香,皮相好個頭高,性格風趣幽默,十分受人愛慕,廠裏大姐大叔還要把外面的介紹給他認識,他倒好,招蜂引蝶把年輕單身女職工的心攪亂。

就是不老實,心定不下來,緋聞女友上把抓,正牌一個都沒。

陳子輕把詩詞本通過宿舍門縫推了進去,一眼都不敢往門鎖上瞟,瞟了就是沒完沒了的確認懷疑確認,他在附近沒見到馬強強的身影就自己走了。

這個點路上已經沒什麽人了,陳子輕邊走邊逛。

一行行梧桐樹生機盎然地站在公路兩旁,粗長繁多的樹枝伸向彼此搭在一起,像樹棚子,也像樹洞。

走在路上仿佛置身森林秘境。

“向寧!”

遠處鐘菇騎著自行車過來,她放下一只腳撐地,拍著後座對他喊,“上來,我載你。”

陳子輕坐了上去,他抓著鐘菇的皮座下面當扶手,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。

鐘菇輕松踩著腳踏板:“小馬昨兒跟我打包票今早會來背你,人呢,怎麽沒來?”

“估計先去廠裏了。”陳子輕迎著風。

鐘菇氣道:“這個小馬!”

“先去就先去吧,我今天好多了。”陳子輕把掃到臉上的長麻花辮捉住,鐘菇住家裏,她哥鐘明卻不那樣,兄妹倆還不統一。

.

要進山,工人們的自行車都停在石階下面,有的沒停穩連帶著周圍的車子都東倒西歪。

鐘菇等陳子輕下來就去把車推進去架好。

陳子輕順著臺階往上看,要爬幾段才能見到生產區大門,就這路,瘸腿的每天上下班是不是要爬一會就坐下來歇歇?

從原主的記憶來看,好像廠裏沒人討論過這件事,宗懷棠表現得跟常人無異。

“向寧。”鐘菇把胳膊上的套袖拉了拉,站到他前面說,“我背你。”

陳子輕拒絕了:“男女有別。”

鐘菇笑罵他講究得不是時候:“具體問題具體分析,現在這情況還管什麽男人女人,咱們是同志。”

陳子輕說什麽也不讓她背,她只好隨他去:“真夠犟的。”

鐘菇走在後面,怕他摔倒。

陳子輕走走停停地爬上了最後一節石階,入眼是產區的鐵柵欄門,兩邊大開著,上面掛著一句“同心協力共創輝煌”的標語。他摘下工作帽扇扇風,氣喘籲籲地走進大門,隨意環顧。

有的車間是平房,少數帶著露天鐵樓梯,能上平臺,產區的保衛科人員比較多,山坡上也有放哨的,為的是防止哪個工人上班期間跑出來偷懶或者耍對象,有片樓房纏著大量爬山虎,那是辦公區……陳子輕收回視線跟著鐘菇去左手邊第一個車間。

打卡時間還沒結束。

人工記錄考勤。車間外的走道旁支著桌椅,張會計坐在那監督。

墻上掛了一塊布,布縫了幾十個小口袋,每個口袋都插著一個寫了名字的白色長條硬塑料卡片,名字那部分露在外面。

職工們要一個個上前找到自己名字的卡片,放進旁邊的木箱口裏,打卡時間一過張會計就把木箱鎖上帶去辦公室,臨近下班她再打開木箱,拿出那些卡片放回布口袋裏,讓職工們像早上那樣挨個放卡片。

這樣張會計方便統計人數,誰準時上班準時下班一目了然。

此時布上已經沒多少塑料片了。陳子輕去拿原主的。

張會計揮揮手上的筆:“向師傅,來啦。”

“早上好。”陳子輕把塑料片翻了翻,兩面一樣,都有名字,“向寧”二字是印刷上去的藍字,指甲用力摳也能摳掉。

鐘菇剛湊過去,鐘明就出現在車間門口:“小妹,你進來。”

她一惱,黑了臉,大哥古板得要死,認定了一個東西別人怎麽說都不聽,非要把她跟向寧想成那種關系,她都解釋八百遍了!

見大哥在無聲逼迫,鐘菇無語地把名字卡塞進木箱:“向寧,我先進去?”

“好。”陳子輕在看還沒打卡的工人名單,看到了角落裏的馬強強。

那憨批小圓球竟然遲到了。

不可思議。

原主要求嚴格,馬強強跟著他學習做人做事,馬家二老對他很是感激,前段時間還親自來廠裏給他送老雞湯來著。

陳子輕沒多想就進了車間,各組的工人們在自己的崗位忙得熱火朝天。

一切都是新鮮的。盡管他接收了原主的所有,包括對機械制造設備的應用,上手零障礙。

組裏一個年長的工人從梯子上下來:“向師傅,小馬還沒來,你別怪他啊,他肯定是有什麽原因。”

陳子輕說:“我不怪啊。”

“小馬那孩子勤快著呢,年後二月跟三月的生產件數可都是組裏的第一,等他來了你聽他跟你講是咋個回事,他不會無緣無故遲到的。”

陳子輕無奈:“我真不怪。”

工人還是不信。

陳子輕幹脆不說了,原主的淫威真夠強大的。

九點多的時候,馬強強火急火燎地跑進了車間,飛奔到陳子輕面前:“哥,我的工時,我下午,我後面一定抓緊趕回來。”

陳子輕知道廠裏算工時,滿了就有基本工錢,之後都是按件算,幹得越多賺得越多,勞動致富。

要是連工時都不滿那是要被批評的,指責不夠積極沒有上進心。

“這個月還有二十多天呢,來得及。”陳子輕見鬼說鬼話見人說人話,在劉主任那的一套就不用了,他安慰小馬同志,“真趕不上也沒事,機器都有可能出故障要維修,更何況是人。”

馬強強沒聽清,車間的機器聲太吵了。

陳子輕在他耳邊重覆了一遍,他楞了楞神,眼裏先是小心翼翼求證,之後就瞪大那雙圓溜溜的眼睛,傻不楞登地垂手站著。

看來是聽明白了。

陳子輕拿掉小馬同志頭發上的樹葉:“現在說說今天為什麽會遲到吧。”

“我睡過頭了。” 馬強強羞愧地垂下了腦袋,“天沒亮我醒過一次,想著瞇一會,結果就瞇了好久。”

陳子輕有感而發:“春困嘛,正常,這個天氣是好睡。”

“好了,你調整調整心態忙去吧。”他避開拉料的工人們去了辦公室。

馬強強撿起掉落在地的樹葉。

鐘菇從她那組過來詢問:“怎麽了,向寧說你了?”

馬強強搖頭。

鐘菇拍他後背:“那你怎麽喪著個臉。”

馬強強扁嘴:“我哥不說我了,我不習慣了。”

鐘菇無語:“知道你這叫啥不?”

“知道,賤骨頭。”

鐘菇吃驚地吸了口氣:“小馬,你哪聽來的這麽難聽的話!”

馬強強縮脖子:“電視裏聽的。”

“聽就聽了,別學來用,辱罵人的,臟得很。”鐘菇比馬強強高,手一擡就搭上了他的肩膀,“我的意思是,你這叫缺乏自主意識,自我管理能力不到位,要在這上面下功夫。”

馬強強蔫蔫的:“我是很需要我哥……那怎麽說,鞭,鞭策,對對,就是鞭策。”他茫然無措,“可是我哥頭受了傷就不鞭策我了。”

“向寧是有一點變化,抓得沒那麽緊,松弛了。”鐘菇沈思,“腦子還沒好呢,等他好了應該就跟原來一樣了。”

馬強強打起精神:“嗯嗯。”

.

辦公室裏,宗懷棠在修零件,手指上有機油。

另一個技術員給陳子輕開的門,他沒喊宗懷棠,自己找了個位子坐下來。

那技術員也忙,他讓陳子輕隨意就幹自己的事去了。

空氣裏飄著油墨味,陳子輕東張西望,他在宗懷棠的桌上見到了一份計劃書,講的設備養護註意事項和維修制度,廢棄的,封面上有宗懷棠雜亂的練筆。

雙胞胎的字跡一模一樣。

宗懷棠身後有臺老式機械打字機,上面夾著一張白紙,可以覆印。

原主不會用,陳子輕自然也不會。

陳子輕覺得像電視裏那種嘟嘟嘟發電報的,他揣著好奇心去打量。

打字機的內部構造都暴露在外沒有加殼,左邊有個用來壓的長柄,底下一根根鐵條伸出來分成按照長度三層,花一樣展開,貼條終端都按了個圓形字母鍵。

怕給弄壞了,陳子輕就沒敲鍵,只是輕輕地摸了摸。

忽地察覺一道目光落上來,陳子輕把頭轉過去:“宗技術,忙著呢?”

宗懷棠翹起二郎腿:“不然?就在辦公室等你來找我說事?”

陳子輕呵呵,當時他隨便扯了個一起走的借口,根本沒什麽可說的事。

宗懷棠盯了他幾秒:“現在說吧。”

陳子輕:“……”

想到那份計劃書,他靈光一閃:“我是想問你,車間每個月的機器維護能不能從一次改成兩次,尤其是第一車間,機器都老了,我想過些天向廠長申請換一批新的,如果廠長批準了,不知道宗技術有沒有時間幫忙采購把關。”

宗懷棠不再理他。

一看就是臨時想出來的,真能扯,比以前還會扯。

陳子輕感覺自己露餡了,他撓撓鼻尖,語氣溫和地提醒:“宗技術,你臉上有機油。”

宗懷棠依舊不理。

陳子輕訕訕地回到椅子上坐著,他過一會就去車間溜溜,完成視察工作。

另一組比原主的組悠閑不少,打螺絲的功夫還能聊個天,兩組兩個狀態,互相挖苦互相嘴。

劉主任的三個徒弟站在一起討論著什麽,老大鐘明寡言正直,老二孫成志皮猴,老三白榮男生女相十分嬌俏。

老三跟他打了招呼,老二鳥都不鳥他一下,一心跟著老大,是個跟屁蟲。

陳子輕溜了一圈就回到辦公室昏睡了過去。

【宿主改動第一條標註,警告一次】

陳子輕刷地站起來,椅子往後倒磕在一張桌上。

那技術員在桌前捧著玻璃缸逗裏面的草龜,桌子突然震晃導致他失手打翻了玻璃缸,草龜掉在混著玻璃碎片的水裏,殼翻上去四腳朝天。

宗懷棠正在套螺帽,被接連制造出來的響動驚得手一抖,螺帽掉到地上咕嚕嚕滾出去一截。他把螺桿扔桌上,螺桿蹦起來砸到茶杯發出的清脆響裏裹著他的低吼:“都在搞什麽東西?”

“我是讓向師傅給嚇的。”技術員趕緊把草龜捏起來,“哥,你的龜。”

宗懷棠拿走龜放在記著一些數據的紙上,聽同事喊:“向師傅,你沒事吧?向師傅?”

他瞥過去,姓向的狀態不對。

陳子輕瞳孔渙散失焦,第一條標註的內容是原主常偷偷溜去李科長辦公室打小報告,他盤算“常常”的頻率小於“每天”大於“偶爾”,差不多兩三天一次,原主死的前兩天去過李科長那,今天該去了,所以他打算下午下了班就去一趟。

怎麽會是上午?原主不要上班的嗎?

陳子輕欲哭無淚:“陸系統,標註裏沒指明是哪個時間段,這次可不可以不算?”

系統:“不可以。”

太不近人情了,陳子輕閉眼,難受心悸無法呼吸。

人中一痛,陳子輕睜開眼,男人皺眉沈著臉近在咫尺,密密的長睫毛,近距離更是沖擊視覺。

坐辦公室的不強調每天必須穿工裝,他還是白襯衣加灰藍色長褲,皮帶系得懶散有一截沒塞進去翹在外面,襯衣扣子也不像他哥那樣扣到頂部,領子敞開了點,喉結上有顆痣。

陳子輕的呼吸裏是肥皂和機油的味道:“宗技術,幹嘛掐我?”

宗懷棠沒好氣:“怕你死辦公室。”

陳子輕雖然被掐得很疼,心情差到要爆炸,還是表達了謝意。

宗懷棠看他紅腫的人中上嵌著月牙印,抽抽嘴。

陳子輕註意到紙上的草龜,宗懷棠養的,叫麻花,他去幫那技術員撿碎玻璃,安慰道:“這事怪我,中午我就去買個新的玻璃缸給宗技術。”

技術員“誒”了聲,他把碎玻璃丟進門邊放垃圾的水泥桶裏,出去找拖把進來清理地面。

辦公室就剩下陳子輕跟宗懷棠兩人,門外是有條不紊忙碌著的車間,時間好像都走得比門裏要快。

宗懷棠撥弄草龜的小短腿:“可憐的麻花,你受苦了。”

陳子輕為了不讓自己沈浸在四次警告減掉一次的惶恐裏,試圖轉移註意力:“宗技術,這小龜的名字麻花有什麽意義嗎?”

宗懷棠抓著草龜放進一個瓷缸子裏面,起身把缸子放到窗臺:“我喜歡吃。”

陳子輕幹巴巴地說:“哦。”

轉移註意力失敗,情緒又沈進去了。

只剩三次警告……就只有三次了,任務目標連個嫌疑人都沒有。

“找到偷拉電線的人”一看就是游戲裏的那種日常任務,怎麽會一點頭緒都沒,宗懷棠這根小線頭也沒扯開。

雖然這才第二天,他不該這麽心急,但是除了做任務,還要提防警告。

陳子輕把椅子扶正,宗懷棠撿起螺桿,邊往辦公桌方向走邊看他那游魂樣,一眼過後又看一眼,沒註意到地上的水,腳下一滑,左腿重重撞上桌腳跪了下去。

宗懷棠維持著這個跪地姿勢眼前一黑,他隱忍得面部扭曲,渾身冒冷汗地坐到了地上。

游刃有餘的風流倜儻樣全無,狼狽又淒慘。

陳子輕這回終於轉移了註意力,他很不厚道地笑了一下,轉而就抿緊了嘴巴自我譴責。

我怎麽能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,我真是罪該萬死。

宗懷棠坐在一灘水跡裏,一條手臂搭在健康的右腿上把臉埋進去,一條手臂伸向左腿,按著劇痛部分的指骨劇烈發抖。

弓起來的背部起伏不定,襯衣下隱約可見緊繃的肌肉,喉間氣息急促抽動。

陳子輕覺得這是個套近乎的機會,於是他獻愛心展現善意:“宗技術,你的腿疼得很厲害嗎,要不我給你揉揉?”

宗懷棠歪頭從臂彎裏露出赤紅的雙眼,額發被汗打濕面色慘白,脖子上鼓著青筋,他用一種“我沒聽錯吧,這是什麽離奇鬼話”的眼神看向陳子輕,楞怔中透著巨大的難以置信。

男人給男人揉腿,有這樣的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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